张青朝

张青朝(zhāo)

勋章

*解体三十周年纪念。一枚苏联勋章的故事。

国设,无cp。

 

如您所见,我是一枚奖章。或者说,一枚勋章。

一枚前苏联的勋章。

1939年,我被颁给了一个普通士兵——后来这个士兵成为了有名的元帅。

那是个冬天,也是个晴天。是莫斯科、列宁格勒诸多城市在寒冷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。颁奖的是个年轻人——或许不该这么说,但我确实记得他有张不苍老的脸,他看起来和接下奖章的元帅一样年轻——那时的元帅不过二十出头。哦对了,那个年轻人还有一双漂亮的紫罗兰眼睛,是让人看一眼就无法忘记的澄澈,是让人担心会被污染的澄澈

他对那时还年轻的元帅说了很多,不过我就记住了一句:“达瓦里希,未来、世界,还有苏维埃,都交给你们了。”

元帅只回了一句,我记得很清楚,他说:

我将追随您到世界的尽头。

年轻的他很高兴,年轻的元帅也很高兴,顺带着,年轻的我也高兴起来。

那一天,我感受到苏维埃的阳光照在我的身上。

我感觉我身上刻着的CCCP在蓝天下熠熠生辉、闪闪发光。


元帅很珍惜我。因为我是他的第一枚奖章,是他为他心中的红色事业而奋斗的证明。

他几乎每天都要把我拿出来,仔细地端详、仔细地抚摸。揣测铸造我的钢铁来自哪个同志之手,思索编织我火红绶带的姑娘是否有着和玛莎一样可爱的灰眼睛。

即使之后战争来临,面对德国人的钢铁洪流,我依然是他的精神寄托。我是他理想的具象化。

后来战争结束,他活了下来,带着我和理想活了下来。

在那个胜利的春天,冰雪消融,他为之奋斗的苏维埃,他的理想,又颁给了他新的奖章。

负伤的元帅佩戴着我,穿着有些旧的军礼服,骄傲地、自豪地,接受新的奖章。

颁奖的还是那个有着紫色眼睛的年轻人——他还年轻着,即使面容有些憔悴,那双紫眼睛依旧熠熠生辉

他说他很高兴,能再次见到元帅。元帅也很高兴,能被他记住。我也很高兴,高兴那双紫眼睛依旧澄澈。

元帅把我仔细地收进了箱子里,和他新获得的其他奖章一起。它们是那样的崭新、璀璨,它们象征着这个国家的新生。而我是一枚旧了的老奖章。

不过我并不觉得难过,因为我和它们一样,是元帅的精神寄托,是这个伟大国家理想的具象化。

无论是从何种意义上来看,我——和那些新奖章——都是光辉而又璀璨的。

不过现在变啦,一切都变了。我想你也看出来了。

躺在老杂货店橱窗的角落里,我已经有些磨损的绶带已经不再绚烂,我正面的士兵头像失去了它本该有的棱角,我身上的四个字母也变得毫无意义。我是真的旧了,旧到再也不是谁的理想、谁的未来、谁的希望。

我现在不在元帅的家里,不在元帅的礼服上,不在元帅的棺椁里,更不在俄罗斯的博物馆里。我在一个杂货店里,我将在这里落灰,将在这里被遗忘。

我认为这并不奇怪。

在这个国家并不奇怪。

就像我看见元帅佩戴着我和其他奖章、勋章,开枪自杀时一样不感到奇怪。


那时冬天还没来,莫斯科的上空却尽是寒意。

在某个没有太阳的白天,元帅将我和其它奖章一起别在军礼服上。我们都是老东西了,却因为元帅的细心保存崭新如初,就像元帅苍老的眼睛依旧在镜子里闪耀着光一样。

元帅告别妻子,穿上礼服。我们一起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——

那个紫眼睛年轻人的家。

他还是那么年轻。明明我们都老了,他却还是年轻时的模样。岁月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——除了那双眼睛。

那抹曾令我沉沦的紫色不复以往的澄澈,只有疯狂的混浊,混浊的疯狂。他看起来像个久病不愈的病人,已经病入膏肓。

他见到元帅时笑了。只有他笑了。他很高兴,为元帅的到来而高兴。一如以往。

他们没有寒暄,直入主题:

“您想好了?”

他先开了口,声音里尽是疲惫。

元帅大概是点了点头,他顿了一下:

我说过,我将追随您……不,我将追随我的理想到世界的尽头。

他又笑了,是苦涩的高兴。

“永别了,达瓦里希。”

他们最后一次互相敬礼。

那个晚上,元帅开枪自杀。他和他的梦一起,悄无声息地破灭,悄无声息地飞走。

他穿戴整齐,正襟危坐,一如多年前接下我时那样肃穆、端庄。

可这次,CCCP的阳光没有照在我的身上。


我本应该陪着元帅,长眠于陵园之中。

但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重见天日。

元帅的墓被人掘了,在他长眠不过一个月之后。

那些人,那些眼中闪烁着疯狂的人,惊扰元帅的长眠,将我从军礼服上扯下——在闭着眼的元帅的面前,在他的注视之下。

礼服没了奖章,光秃秃的;元帅没了奖章,孤零零的。

我辗转多人之手,最后流浪到了这家旧杂货店。

无人问津,无人铭记,我终将被遗忘。

我不知道我接下来又会到哪,又要去哪,我只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。

回不到红色阳光照耀下的晴天。




“您要买这个奖章吗?”

“对。就这个。”

年轻人打开包,掏出了几张钞票。

“不,不用付了,不用了。”

出乎意料的,店主止住了他的行为。年迈的店主将奖章包好,仔细地端详、仔细地抚摸,郑重其事地交到年轻人的手上。

“我老啦,再过几天等今年结束就要关店了,”老店主笑着解释,他眼角的皱纹在诉说着他内心的高兴,“这个就送给你吧,像你这样对老东西感兴趣的年轻人,不多见了。”

“谢谢。”

年轻人混浊的紫眼睛,在向老人传达着笑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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